AA大心脏激推

缘更。

星辰

#明弈#
#是刀子哦#

明世隐那窥探天机的本事,是弈星拿一双眼睛换来的。

明世隐师从牡丹方士,随他师父一样擅于占卦吉凶,卜测命运。
而他们这类人,往往追求的是真正的窥视天道之术。占卜命理,命定不可违,可若能先知天机呢?
但凡人妄想知天机,必要付出代价。正如想比别人看的更多,便要失去原来能看到的。
那日他踏进院子,对上弈星空洞无神的双眼时,是什么想法呢?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明世隐只记得他刚走到弈星面前,那孩子恍似才听见动静,低头软软喊了句师父。
“谁准你这么做的?”
“徒儿只是想为师父做点什么。”
弈星的表情很平静,如果忽视那双再也亮不起来的眼睛的话。
明世隐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弈星曾问他可有什么心愿。
那时他答,秉承方士遗志,续求天机之道。
“所以你遍寻古籍,终于在我的书房里找到了可替代他人承受盲目之痛的禁术。”
弈星知道师父这是生气了,他慢慢跪伏下来,嗓音快低到尘埃里。
“徒儿想过师父会责怪徒儿自作主张……但徒儿不后悔,当年师父救我于黑暗困苦境地,又待我如亲儿养育教导,便是这条命折了给师父延寿,徒儿也觉得值当。若能圆师父一个心愿,徒儿心满意足。”
良久,弈星只听见那人轻飘飘地一叹。
“错了,弈星,我并非要责怪你自作主张,而是问你,这样做又能给谁看?”
“这是我的心愿,可我不需要你为我这么做。”
扣在泥里的玉白手指在颤抖。
“去静室跪着吧,今晚的饭不用吃了。想清楚前,这段时间也待在那。”

“最近他反省得怎么样?”
明世隐漫不经心给自己斟了壶茶,问道。
公孙离道,“时而缩在角落,时而拿了棋盘跟自己下棋。我去看他时问他要不要给棋子刻个记号用来分辨,他说不用,自己记得黑白两棋每颗落子的位置。”
“他一直很聪明。”明世隐抿了抿唇角如此赞道。
“……真想劝劝你,左右就那么一个徒弟,有时候可以宠着点的,你太过严苛了。这两天送过去的饭,一粒米都没有动过。”
“严师出高徒,不是吗?”
“得了吧,那孩子一直很乖觉,这次事若是换了别人家的师父,一定心疼的不得了,就你还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明世隐不可置否地笑了笑,默了会,又开口:
“且先不讲这个,明日我们便往长安动身。”
公孙离猛地抬头看他。

静室的门被人拉开了条缝,久违的光线渡上弈星苍白的小脸,他只觉面上一暖,眼前却漆黑黑的什么也没有。
“弈星,首领要带我们回长安啦。快收拾一下,吃点东西好不好?”
女孩子温柔的嗓音飘进耳朵里,隐在黑暗里的少年却打了个寒颤,艰难地开口问道,“是出什么事了?”
“他没说,若你去问可能会透些口风呢。”
弈星没再说话。
静室四面无窗,合上了门便是不见五指,不过对他来说也并无差别了。
师父希望他想清楚,可不管他如何想,最后只是摸摸心口,迷茫无措的样子。
为何要悔?
他一头扎进去就没想过要出来了。

车马走得颠簸,路上吃的也不好,弈星又是受过罚的单薄身子,很容易就染了病,还是高热。
后来出了什么事他完全不知道了,终于熬到长安把他安置下来。一张小脸烧得通红,眉头紧锁着,嘴里软软糯糯叫着师父我难受,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明世隐在床边亲自照顾他,叫郎中煎了药喂下去,毛巾冷水换了几趟。忙活了一宿总算见烧退下去了,才略松口气。
公孙离打着哈欠换掉最后一盆水,看着自家首领温柔耐心的动作内心有些复杂。
要是被弈星知道,怕是恨不得自己多病几场了。
诶,这对师徒。

弈星病得迷迷糊糊,直到后半夜意识才恍惚归位,鼻间嗅到一股牡丹花香,温暖又熟悉。
是师父的味道啊……我现在应该病得很严重,居然还在做梦。
正在弈星打算继续睡会时,头顶传来了明世隐的声音。
“醒了?”
和温暖怀抱截然相反的冷淡语气,弈星猛地一个激灵,慌慌张张从被褥里头爬了出来。
“师、师父……我……”
“不必行礼了,先好好养着病。一脚踏进鬼门关了你知不知道?”
“是……”
恍然发觉自己与师父贴得这么近,弈星没来由地红了脸,手指虚虚绞缠着,身体不安分地动了动。
“奇怪,怎的又红了……烧不是退下去了么?”
弈星感到一双大手抚上自己的额头,探了探又抽离,徒留下点点温暖细腻的触感,教他有万般不舍。
“已经没事了,很快就能见好。”
身边人的位置蓦然一空,弈星仍在发愣,傻傻地伸出手去扯了扯那人的衣袖,问他:“师父……您能不走吗?”
能不能陪陪我?
“你倒是不记罚,或者是还没有想通,非要将自己折在这上头?”
少年头一点点低了下去。
“……徒儿愚昧。”
他从来都是骄傲又耀眼的天才少年,拼了命的修炼棋艺成为大唐国手,想要追上那个背影的渴求那么强烈汹涌,却好像从来没有得到过认可。
是了,一定是他做的还不够好。
明世隐道,“弈星,想知道我们为何要突然回长安吗?”
弈星摇摇头。
“裴擒虎死了。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抓了,不知为何被别的势力知道我获得了先知天机的术法,拿他的命要挟我为他们办事。”
明世隐语气淡漠轻柔得像根飘忽不定的尾羽,弈星却是瞬间面上血色褪尽。
“裴擒虎知道就算我答应了,他也会死,所以他选择……”
“为什么?”弈星失神的双眼对着某个方向,颤抖着开口,“师父明明……能看到不是吗……”
明明可以提前就……救他的。
“弈星。”
明世隐叹了口气。
“没有人可以违背天命,天机只是为了更好地让术士明白它的强大。就算知晓了未知的轨迹,凭我一人之力也无法扭转乾坤。”
“我的师父是位真正的高人,他早已把众生万相摸得通透。要我追求天道,想教与我的是世外之道,是顺应无为。”
“可师父不是擅长改命之术……小小天道,奈何得了您吗?”弈星看不到明世隐失笑的神情,一字一句缓慢而坚定道,“在徒儿眼里,师父是最厉害的。”
“这便是因果。弈星,是有人为你的意气用事付出了代价,裴擒虎因你而死。”
少年怔了好久,失神地喃喃道,“是这样吗……”

明世隐刚带上房门,抬头就撞上了杨玉环的脸。
“有事?”
“我都听见了,”女子随手抚了抚衣饰,压低了声音说,“你明知道就算没有那孩子,我们迟早要回长安去,阿虎的那个任务只要被抓就是九死一生——跟弈星没有什么关系。”
“我这当师父的想让他明白什么是担当,何事做得何事做不得,有什么问题?倒是你们,似乎对我的徒弟关心得很。”
杨玉环欲言又止,最后只得软声道,“阿离那边我帮你瞒下了,让我进去看看他吧。”
“那孩子其实很好懂,不是吗?”

弈星高烧是退了,病却未好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仍在咳嗽不止。
直到公孙离某日敲开弈星的房门才知道他已经恶化到了大口咳血的地步。
少年自昏沉睡梦中被自己咳醒,跌入牡丹花味的怀里。他费力咽下喉间翻涌的猩甜味道,轻声问,“师父,我是不是要死了。”
“别瞎说,过来把药吃了。”
怀里的人听到这句话后却慢慢露了个好看的笑容。
“师父一定是看到了,这样也好……”
“这是最后一次让您失望了……”

明世隐还记得自己捡回弈星的那个冬天。
跟别的小孩儿不一样,他出奇的安静不爱说话,总喜欢拿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
大概只是突然心血来潮想要养个小东西吧,看到雪地里冻的要死了的小孩儿他没来由地就带了回去。
取名是很久以后的事了,给小孩系了条披风又买了花糖,明世隐在前头走了一截恍然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瞧那孩子为了追他一头绊进了雪里。小孩撑着身体艰难地爬起来看他,鼻头双颊冻得通红,水泽在眼眶里打转儿,活一副被人丢弃的委屈兮兮的模样。
“我说过以后就以师徒相称了,跟不上我便说,不必拘谨。”
“我、我一定会跟上你的!”
小孩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得像颗星辰。
后来小东西越长越让人惊艳了,等到长成了少年,竟是比姑娘家还要好看的。明世隐常觉得弈星是某位神明的得意作品,纳了整条银河嵌进他眼里,偏偏又随意丢弃在荒天雪地里让他白捡了去。
弈星是个天才,他夜以继日将心思扑在弈棋上,抱着几分隐秘的、卑微的愿想。明世隐从来都知道他的这些愿想,却只把认可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要想成为一把真正的利器,他的徒弟不需要那些无聊的赞美和安慰,他一直在看着他,一点点长成他期待的样子。
也许是不想让弈星为了自己一个无关紧要的心愿舍弃重要的东西,为了让那个傻徒弟长点记性和心眼,明世隐直接把人丢去了静室反思。
弈星从来没缺过体罚,甚至有次曾被他罚跪在大雪天里一整夜,整个人大病了一场,醒来后对着师父仍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在自行活动范围不小的静室,算不得什么的。
但那时候浮上心头的微妙感觉是什么呢?
“一腔炙热赤诚心,天底下最珍贵的东西。仗着是他师父,就能随意糟蹋了?你看过这么多人心,最该看的那颗却单单忘了。”
那天公孙离冲到他院里对他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说教。
明世隐没有说话。
他忽然想起刚开始弈星在他面前输的一塌糊涂的时候,那孩子固执地把自己关在房里自己同自己练习博弈,每一个晚上能破掉一张阵图。
弈星拿着破解之法和进步些许的棋艺凑到他面前,表情像只等待夸奖的小狗崽儿。
“师父、师父,怎么样?”
“不过是最基本的日益渐进,你还差得远。这本书参悟完就照着我的书架过去继续研读,切忌骄傲自满。”
弈星又把自己关进了房。
他知道弈星永远不会记恨他这个严厉刻板的师父,但还没等可以稍稍松一些管教的手段了,却要亲眼看着他离去。

弈星最后跟他说,其实他很怕黑,待在静室里一个人下棋他是非常害怕的。
但他逼自己适应下来了,因为绝望的时候只要想到师父就有了力量。
所以不用担心,黄泉大路再如何黑他也能一个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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